“马督学,还请移步,随老朽过府一叙。
我家文宣公有请。”
老头是生怕自己拉不住马鸢邈,赶紧把自己最大的底牌拉了出来。
好家伙,文宣公相请,你总不会推辞了吧。
这是多大的荣耀呢。
而马鸢邈闻言,脸上立刻显出极为难的神色,他停下脚步,对着老管家深深一揖,语气充满了歉意与谨慎,就像你不小心把你媳妇口红打碎了一样。
“孔府相邀,天大的颜面,马某本应倍感荣幸,立时前往聆听教诲。
只是……实在是有难处。
此事关系甚大,更为陛下亲委,圣命在身,不敢有片刻懈怠。
马某更不敢于交割清楚前,私下拜会尊府,恐有瓜田李下之嫌,万一有所疏失,马某万死难赎啊!”
那老管家听闻“陛下亲委”四字,神色顿时一凛,原有的几分矜持瞬间化为肃穆。
自打董仲舒之后,孔府对于统治者那就是四个字,你撅我舔。
你说啥就是啥,皇上下命令了,那他肯定是连忙摆手:
“原来如此!
既是皇命所差,关乎圣听,老朽自然不敢再请,以免误了督学大事。”
但是他话锋又一转,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这要是梳一个哥哥的发型,活活一个老特务。
他开口带着试探道:
“只是……老朽斗胆,还请马尊管稍稍透露一二。
这‘典天券’之事……究竟是明发上谕,昭告天下的‘诚’事,还是……密旨暗行,不宜声张的‘喑’事?”
要不怎么说是文化人呢,说啥都讲究一个雅,你别看是孔府的家仆,也得拽两句。
说着,老管家捋了捋颌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语气变得推心置腹起来:
“老朽也知,马尊管久在商海浮沉,虽才智过人,然家资想必不算丰厚。
说来也巧,老朽家中薄有资产,在城外尚有良田百顷,庄子上也有些得用的建奴百余口,正不知如何打理。
今日与马尊管一见如故,若蒙不弃,愿以此作为见面之仪,赠与尊管,聊表心意。”
嗯,百顷,九百顷也是百顷。
百余口,九百人也是百余口。
而马鸢邈一听,脸上立刻露出惶恐之色,连连摆手后退:
“哎呦!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尊管折煞马某了!
我仅是区区一介九品寄禄官,微末之身,岂敢受孔府如此重礼?
此非折寿马某吗?”
老管家似乎早有所料,脸上笑容不变,语气更加恳切:
“哎,马尊管误会了。
此非衍圣公府之资,乃是老朽一人历年积攒的私财,与孔府无干。
这赠与马尊管,全是你我私谊,绝无他意,尊管不必有任何顾虑。”
你放心拿着,这都是我的事,领导不知道。
马鸢邈脸上显出挣扎犹豫之色,沉吟片刻,仿佛终于被对方的“诚意”打动。
摆出一副过年收红包的样子,他四下看了看,凑近老管家,低声道:
“既然如此……老尊管盛情,马某却之不恭了。”
说着,他招了招手他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老管家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连忙将耳朵侧了过去。
俩人这会是越来越像特务接头了。
而马鸢邈凑在他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极轻极缓地说了六个字:
“此事,关乎圣心。”
老管家浑身猛地一震,眼睛骤然收缩,如同听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
嗯,事实上也确实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他脸上的从容瞬间被巨大的惊骇与明悟取代,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连连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压制都压制不住的颤抖:
“好!好!好!老朽……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不敢再多问,立刻拱手:
“既然如此,事关重大,老朽这便立刻回府通传。
方才所言田契、奴契,顷刻之间便派人送到尊管府上,分文不取,权当为马督学效犬马之劳!”
马鸢邈这才露出一个“你懂就好”的笑容,客气地回礼:
“不妨事,老尊管且慢走,马某恭候佳音。”
这边刚送走心思翻涌的孔府管家,马鸢邈刚松了口气,那边韩明派来的小厮便殷勤地迎了上来:
“马督学,轿子已备好,请您上轿吧。”
马鸢邈点了点头,坐上暖轿,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了青箱街自家门口。
然而,他轿子还未停稳呢,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了。
当初选择在青箱街居住不是别的,就是因为他家女眷多,因为这里僻静。
可往日僻静的巷子,此刻竟被各式各样的车马、轿子堵得水泄不通!
而自家门口更是围满了穿着各色锦袍、翘首以盼的人群。
自家的老仆正满头大汗地挡在门前,对着众人不住地作揖,声音带着焦急:
“各位老爷,各位相公!实在对不住!
我家主人真不在府上,诸位请回吧,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门外那些客人哪里肯依,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老管家,你莫要诓我!
我等都是马督学的同乡故旧,听闻马督学高升,特来祝贺!
就算马督学贵人事忙,不便相见,总该将我等的一片贺礼收下吧!”
“是啊是啊!
收了礼,哪怕不见面,递个名帖进去,让马督学知道我等来过便好!”
“我不求递名帖!收了我的礼就行!”
“收我的!收我的!”
马鸢邈在轿中看到这副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咋舌。
不是,我啥时候有你们这帮故旧了?
你们都知道我名字咋写吗就来了?
他连忙对轿夫低声道:“快,别停!绕到后门去!”
然而,他话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晚了。
不知是谁眼尖,认出了这乘由县衙差役护送而来的蓝呢轿子,立刻高喊一声:
“快看!是马老爷的轿子!马老爷回来了!”
这一声如同在滚油里泼了水,人群“呼啦”一下全都涌了过来,瞬间将轿子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也顾不得体面,纷纷在轿前跪倒一片,乱哄哄地喊着:
“马兄!马督学!我等特来与您贺喜啊!”
“恭喜马督学高升!”
“还请马督学拨冗一见!”
马鸢邈坐在轿中,听着外面喧嚣的声浪,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定了定神,轻轻掀开轿帘一角,对着外面的人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官威,清晰地传开:
“诸位同乡的心意,马某心领了。既然都是来贺喜的,马某感激不尽。”
他目光扫过那些殷切甚至狂热的面孔,继续道:
“只是此处并非说话之地,也请诸位体谅马某初归,舟车劳顿。
诸位请先在一旁稍候,我让家中老仆逐一登记诸位名帖与礼单。还请大家莫要拥挤,按序而来,马某……总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他这番话既给了众人希望,又维持了秩序,原本混乱的场面,竟稍稍平息了一些,只是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顶轿子。
而马鸢邈合上轿子帘子摆了摆手,顿时青呢轿子又拔地而起,往后门走去。
一众富户们顿时乐得就跟自己媳妇生了个八斤九两的大黑胖小子一样,乐得后槽牙都出来了。
哎呀,这马督学真是好人啊,没忘了咱们老乡,还知道收礼!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眼里这位好同乡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叫过来了自己的老仆。
“一会,所有人送了什么,送了多少,到底是哪家的,你都给我记清楚了。”
马鸢邈一字一句的叮嘱着老仆。
“随后,将这些人等所在之地都记录在册,递交与我!”
虽然张将军跟我说了,只卖典天券。
但是相信这份赠礼,将军也肯定会不吝收下的。
我太想进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