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作为南唐后裔,李沐盈继承了太祖母和大太祖母的基因,长得花容月貌。
伸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让冬日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映得那张脸更加白皙。
和唐清婉健康的如同初乳一般的米黄肌肤不同,李沐盈的肌肤是真正的白不染尘。
她身上一身藕荷色织锦袄裙,外罩银狐斗篷,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
今年二八年华的她,都不需要别的打扮,就已经娇艳生姿了。
“小姐,前头就是汴京东门了。”
身旁的小丫鬟黄鹂凑过来,给自己主子解心宽道:
“小姐,听说内东门外的那间青润宝阁甚是好耍,咱们要不先去逛逛……”
然而,她这边话音未落呢,车外就传来车夫粗哑的声音。
“两位姑娘,王爷有命在先,命你等直入内城,自会有人接应。
至于旁的闲逛,我看就免了吧。”
黄鹂顿时撅起嘴,而李沐盈却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李家客居宋王府这么多年,她从小就养成了看别人脸色的能力了。
“知道了。”
李沐盈的声音很轻。
“还请车倌走慢些,路上颠簸,我身子有些不适。”
车夫在车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甩了下鞭子。
马车缓缓启动,径直朝着东门驶去。
而此时东门外已经戒严。
原本熙熙攘攘的城门今日格外肃静,寻常商旅百姓都被拦在了百步开外,只有持着特殊路引的车马才能靠近。
城门两侧站着两排盔甲鲜明的禁军,手持长枪,目不斜视。
张永春上次入城,是奉命押粮,能率军进城是因为有粮车。
而这回他是外官,因此需要报备,也需要城门官看着。
而城门官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汉子,穿着一身青布公服,看那鼓鼓囊囊的样估计也没多少皮子,全靠木棉撑着。
城门官腰带上挂着串钥匙,正在来回踱步,不时踮脚朝官道尽头张望。
而李沐盈的马车驶到城门前时,城门官下意识地抬手拦了一下:
“哎哎,停下!今日东门戒严,闲杂人等不得……”
“啪!”
话都没说完,一声清脆的鞭响就打断了城门官的话。
车夫那鞭子又快又狠,正抽在城门官脸上。
就这一下,顿时皮开肉绽,一道血痕从左眼角跳了出来。
古代的大户人家鞭子那都是用水蟒皮编的,有劲的很。
城门官“啊呀”一声惨叫,捂着脸踉跄后退,指缝里已经渗出血来。
车夫坐在车辕上,手里还握着带着血鞭子,冷冷地看着倒地呻 吟的城门官:
“你个瞎了眼的贱奴!
遭了瘟的丘八!
看好了,这可是宋王府的车!
你也敢拦?!”
城门总吏原本在城门洞坐在石锁上等着呢,听见动静赶紧跑出来,一见这场面,脸色都白了。
他先是看了眼那辆马车上悬挂的宋王府徽记,嗯,确实是宋王府的车。
坏了,怎么惹得了这个太岁!
总吏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堆起笑容,几步上前,对着车夫连连作揖:
“哎呦,尊管息怒,息怒!
是我们这小厮眼瞎,不识王府尊驾!
您快请,快请进,莫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车夫冷哼一声,也不下马,扬鞭轻抽马背,马车便吱呀呀地从城门官身边碾了过去。
总吏目送马车进城,这才转身,看着还在地上捂着脸呻 吟的城门官,气得跺脚:
“快!快扶他起来!拿布巾给他擦擦裹裹!
一会张大人的队伍就要到了,别让他这副模样在这丢人现眼!”
几个守门的兵丁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城门官扶起来。
以往都是他们打人,谁想到他们也会挨打啊!
有人递来湿布巾,可一碰伤口,城门官就疼得直抽冷气,鲜血混着冷汗往下淌,模样凄惨。
然而,越怕啥就越来啥。
就在这时,官道尽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城门总吏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
当先是一匹极为显眼的白马,马上骑士一身银甲,外罩猩红斗篷。
就那斗篷的边缘都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得不说现代科技的金线是真的不值钱,张永春这身披风上那些金绣,你要是用真金一件都得上万打不住。
因此,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城门总吏也知道。
就那身气派,一看就是位遮奢豪阔的人物。
“来了!快!都站直了!”
总吏赶紧低声呵斥,自己也赶紧整了整衣冠,小跑着迎到城门外。
张永春在城门前勒住马。
白马前蹄扬起,长嘶一声,稳稳停住。
哎呀,这匹阿拉伯马是真听话啊。
随着他停下马,他身后完颜赫真、完颜铁哥等八旗旗主也都齐刷刷地停下。
张永春在这里画了个心眼。
他这次带着过来骑着马的都是女真八旗,没带福兰镇的那些半吊子骑兵。
这些从小玩马的女真骑兵自然是对马熟稔的很,因此动作也整齐划一,竟无一人一马错乱。
城门总吏看得心头一跳,心说好精悍的兵马!
这等骑技,不愧是北地的兵。
他不敢怠慢,上前几步,深深一揖:
“下官东门总吏周顺,久候张将军多时!
将军一路辛苦,请入城安歇!”
张永春端坐马上,目光扫过城门前的阵仗,又看了眼远处被拦在警戒线外的百姓,微微颔首。
“有劳周总吏。
本官北路县男、河北道黜置大使张永春,按例入京述职。”
哎,真可惜啊。
自己没有穿个风衣,梳个油头再来。
小蜜蜂发力下,他的声音笼罩了门里门外。
几个原本还在那偷懒靠着墙的禁军都顿时噤声,腰板挺得更直。
周顺连忙笑道:
“将军客气了!您请入城吧,礼部和兵部都已安排好馆驿……”
张永春点点头,一旁的何木生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递给张永春。
周顺眼睛顿时亮了,那是一沓印刷精美的票子,每张面额都是一贯。
现在谁不知道京里万古钱庄的票子有多厉害啊。
张永春拿在手里,随手一抛,那叠票子便稳稳落在周顺怀里。
“不劳诸位久候,一点心意,拿去喝茶。”
张永春的语气很随意,仿佛扔出去的不是钱,只是几片纸。
嗯,对他来说还真就是几片纸。
周顺手忙脚乱地接住,入手粗粗一捏就知道,怕是有四五十张。
这也是唐清婉交代的,让多准备些小的用来赏人。
这娘们怀孕了,也开始顾家了,知道省着过日子了。
这是个好事啊!
但是这笔钱,在周顺看来那可就是意外之财了。
他脸上笑容更盛,连连作揖:
“哎呦,这怎么敢当!将军太客气了……”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目光落在了城门旁那个脸上带血的小城门官身上。
周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
完了!
张永春眼看那城门官约莫二十出头,脸上那道鞭痕还在渗血。
这种口子,虽然用布巾捂着,但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衣领。
他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他是怎么回事?”
张永春指了指那城门官。
周顺一愣,随即赔笑道:
“哦,他啊……是小的管教不严,方才冲撞了贵人,小的已经教训过他了。”
他也不敢得罪宋王府,只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小人物的困难就在这了,谁都不敢折腾啊。
“你这下手也忒重了。”
张永春皱了皱眉,至于这个人说的他是一点也不信。
能在京里看大门的都是聪明人,谁会把自己手下人往死里的打的。
但是他也不拆穿,做人留一线嘛。
叹了口气,张永春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票子,随手抛过去。
“罢了,多给这小子发十贯赏钱,让他找个郎中看看。
这么年轻,若是脸上留了疤,以后怕是不好说亲。”
那张一贯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飘落在城门官脚边。
城门官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张崭新的票子,又抬头看看马上的张永春,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张永春却不再看他,一摆手:
“众将士,下马,牵马入城!
记住,城内不得驰马,不得喧哗,违者军法处置!”
“是!”
身后数百人齐声应诺,声震城门。
当然,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张永春说的是啥,但是他们知道,只要张永存开口了,就回答是,就行。
而下一刻,所有人都翻身下马。
女真健儿经过系统训练后,那动作也整齐得如同一个人。
完颜赫真等女真旗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那哥俩瞅着就跟复制粘贴一样。
一时间,只听见盔甲摩擦声和马蹄踏地声,竟无一人喧哗。
周顺看得暗暗咋舌。
作为京里的城门官,他平时是没少见精兵的。
但是像张永春这样的精兵,是真的少见。
古代的精兵对于队列的操演其实很稀疏,只有仪仗兵才搞这个。
真正的精兵只要能打仗会听命不怕死就行。
张永春也下了马,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三斤半。
三斤半接过缰绳,张永春转身,又来到后面的马车前,扶了扶刚从后面马车里下来的唐清婉。
唐清婉今日换了身水蓝色织金襦裙,外罩白狐裘。
别看张永春不舍得给自己换好的,对媳妇那是真掏钱。
唐清婉这身衣服可不便宜,拿到现代咋的也要几十个w。
今天唐清婉发髻上簪了支点翠步摇,行走间摇曳生姿。
她一手扶着何书萱,一手轻轻揽着张永春的胳膊。
周顺一看就明白了,有这气派的不能是别人啊。
赶紧又上前行礼:“下官见过夫人!”
大周是有律令的,侍妾平妻出门,若是跟着主君,都要戴帷帽。
只有正妻可以不戴,要不怎么叫正妻呢。
唐清婉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目光却看向张永春。
张永春朝她笑了笑,伸手给她整了整狐裘。
“夫人,咱们进城。”
随后一摆手,身后的大军开始缓缓入城。
入城时就反过来了,是玄甲红袍的捧日军在前,女真八旗在后,中间是张永春和唐清婉的车驾。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城门洞里回荡。
足足一刻钟,队伍才全部入城。
直到最后一匹马消失在城门洞里,周顺才长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可算把这个大活对付过去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张十贯的票子,走到还呆呆站着的城门官面前,塞进他手里:
“拿好了,这是张将军赏你的。”
城门官这才回过神来,摸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口,又看看手里的这张蓝色的票子,喃喃道:
“头儿,这位……便是那位新上任的黜置大使,张将军?”
“还能有谁。”
周顺一边说,一边把怀里那叠票子小心收好。
发钱是不可能发钱的,今晚顶多请他们吃一顿好的算了。
拍了拍胸口袋的意外之财,他这才有心思看了眼城门官的伤口。
“啧啧,那车夫下手真狠……你这伤,得好好治。”
城门官不说还好,一说自己也想起来疼了,疼得呲了呲牙,却还是忍不住问:
“不对啊头儿,这堂堂黜置使,河北道大将军,怎么……怎么这般和蔼?刚才那个车夫,却那般不是人……”
周顺冷笑一声,摆手让其他兵丁搬开鹿角放他人进城。
“小子,你在这城门也干了两年了,怎么还不明白?”
他望了眼城内方向,压低声音: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张大人位高权重,自不会和我等小吏为难。
只有那些借势行凶的小人,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为难我等。”
顿了顿,他又拍了拍城门官:
“也罢,你也命苦。
今日告你半天的假,去治病吧。
也别去寻常医馆了,听说大相国寺外那位了尘禅师善治各种内外伤,堪称神医。
你去求副金创药吧,张将军说的也是,你这般岁数,脸上留了疤,以后真讨不到老婆。”
城门官握着这张蓝色的票子,看着张永春转身离去的背影,又摸了摸脸上的伤口。
同样是王爵。
一个县男尚且体贴他这等人。
可王公家的小厮都敢动手打他。
果然,这京里到处都在传的话不假!
张将军,真是我等丘八的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