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威斯敏斯特桥时，李二牛抬头望向天空。

那不是他记忆中任何一片天空。厚重的云层被工业烟尘染成铁灰色，在云层之间，巨大的飞艇编队正缓缓移动。每艘飞艇都有三层楼高，船体是抛光的黄铜和钢铁拼接而成，螺旋桨叶片切割空气时发出低沉的轰鸣。

“皇家空中巡逻队。”格雷森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每天定时巡航，维护帝国的制空权。”

飞艇腹部悬挂着长长的铁链，链条末端是探照灯和蒸汽炮管。偶尔有小型的信使飞艇穿梭其间，像蜂群中的工蜂，将消息在空中传递。

更远处，一艘战列舰大小的空中要塞正朝东南方向航行。它的甲板上密布着炮塔，烟囱冒出的黑烟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尾迹。

“那是去印度的补给舰队。”徐翼翼也望向天空，“帝国的触手，伸向世界每个角落。”

李二牛收回视线。这个世界的战争，已经不再局限于地面。天空、海洋、甚地下，都成了战场。而他，还在用步兵的思维理解这一切。

马车转入泰晤士河南岸的码头区。这里的景象更加震撼。

河面上，不只有传统的木制帆船。更多的是钢铁战舰，它们的烟囱如森林般密集，蒸汽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最大的那艘，舰身长度超过两百，装甲厚得像城墙，主炮管粗得能塞进一个人。

“无畏舰'维多利亚女王号'。”格雷森的声音里带着敬畏，“帝国海军的旗舰。据说它的主炮，能在二十海里外击沉任何敌舰。”

码头上，士兵们正在装卸货物。他们穿着深蓝色的军装，胸前佩戴着复杂的齿轮徽章。每个班组都配备一台蒸汽动力的起重机，将沉重的弹药箱和补给品吊上舰船。

李二牛注意到，这些士兵的动作异常整齐。不是训练出来的整齐，而是机械般的精确。他们的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

“那些士兵……”他开口。

“改造兵。”徐翼翼压低声音，“我听说是军部的最新实验。在士兵的脊椎植入蒸汽动力装置，提高他们的力量和反应速度。代价是……他们失去了部分自主意识。”

李二牛的拳头缓缓握紧。他见过战场上的残酷，见过士兵的死亡，但从未见过活着的人被改造成工具。

一队骑兵从码头边经过。他们骑的不是马，而是机械构造的钢铁战兽。那些“马”有着金属的躯体，蒸汽从关节处喷出，每一步都在石板路上留下深深的蹄印。骑兵们手持蒸汽步枪，枪管上装着压力表和调节阀。

“龙骑兵团。”格雷森继续解说，“专门负责镇压工人暴动和殖民地叛乱。他们的坐骑能跑得比真马快三倍，武器的射程是传统步枪的五倍。”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带着金属味道的酸雨。雨滴落在马车的车顶上，发出轻微的腐蚀声。

“工厂区的副产品。”徐翼翼拉上车窗，“每年冬天，这种雨会杀死泰晤士河里的鱼，腐蚀建筑物的外墙。但没人在乎，因为工厂的利润更重要。”

马车驶过一座钢铁桥梁。桥下，泰晤士河的水已经不再清澈。河水呈现诡异的深绿色，表面漂浮着油污和工业废料。偶尔有死鱼翻着白肚皮浮上来，在污浊的水面上缓缓旋转。

河岸两侧，高耸的烟囱如巨人的手指直插天空。每根烟囱都在不停地吐着黑烟，将天空染得更加阴沉。烟囱之间，巨大的蒸汽管道纵横交错，将各个工厂连接成一个庞大的工业网络。

“这就是帝国的心脏。”徐翼翼望着窗外的景象，“每一口呼吸，都是金钱的味道。每一滴汗水，都会变成股东的分红。”

李二牛没有回应。他在想象，如果要摧毁这个庞大的机器，需要多少炸药，需要攻击哪些关键节点。这是战士的本能，即使在和平时期，他也在评估每个目标的军事价值。

马车忽然停下。前方，一队宪兵正在检查过往车辆。他们穿着黑色制服，胸前佩戴着蒸汽齿轮和皇冠组合的徽章。每个人都背着一支蒸汽步枪，腰间挂着手铐和警棍。

为首的军官走向他们的马车。他的左眼被一个精密的机械装置替代，那只机械眼在转动时发出轻微的齿轮声。

“例行检查。”军官的声音冰冷而机械，“请出示身份证明和旅行许可。”

格雷森递出文件。军官用机械眼扫描了纹章，那只眼睛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显然在进行某种识别程序。

几秒钟后，机械眼的光芒变成绿色。

“诺森伯兰公爵府。”军官退后一步，敬了个军礼，“请通行，阁下。”

马车重新启动。李二牛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宪兵。他们已经转向下一辆马车，重复着同样的检查程序。

“监控无处不在。”徐翼翼轻声说道，“帝国用蒸汽和齿轮，编织了一张看不见的网。每个人的行踪，每笔交易，每句话，都被记录在某个地方的档案里。”

她顿了顿，转向李二牛。

“包括我们今天的行动。”

李二牛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在这个充满机械眼睛和钢铁触手的世界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不是对危险的恐惧，而是对失控的厌恶。

“银行那边，应该已经有消息了。”徐翼翼看了看怀表，“哈里森会联系其他债权人，他们会开始调查我们的身份。”

马车驶入一条狭窄的小巷。两侧的建筑高耸入云，几乎遮蔽了天空。墙壁上爬满了蒸汽管道，偶尔有白色的蒸汽从接缝处喷出，在空中形成诡异的雾气。

巷子深处，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那是铁匠铺，但不是普通的铁匠铺。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工匠们正在锻造某种精密的机械部件。火花四溅，蒸汽翻腾。

“军工厂的外包作坊。”格雷森解释道，“他们制造步枪零件，炮弹引信，还有……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