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一家高级餐厅门前。这是她预定的地方,用来庆祝今天的成功。餐厅的招牌用金色字体写着“皇冠与权杖”,门口站着穿着燕尾服的门童。
“我们到了。”格雷森从车夫座上跳下来,为他们打开车门。
徐翼翼率先下车,整理了一下裙摆。李二牛跟在后面,他的动作依然沉稳,但徐翼翼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扫视周围的环境。这是战士的本能,即使在最安全的地方,他也在评估潜在的威胁。
餐厅内部装饰奢华,水晶吊灯投下柔和的光芒。客人们穿着考究,交谈声压得很低,偶尔传来银器碰撞的轻响。
侍者引导他们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徐翼翼点了香槟和牛排,李二牛只要了一杯威士忌。
“不吃点什么吗?”徐翼翼问。
“不饿。”
侍者离开后,徐翼翼举起香槟杯。“为今天的成功。”
李二牛没有举杯。他只是看着杯中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庆祝吗?”徐翼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庆祝什么?”
“我们赢了。银行会屈服,伯爵的资产会落入我们手中。这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李二牛终于抬起头看她。“对谁的胜利?”
这个问题让徐翼翼愣住了。她原本以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对他们的胜利,对诺森伯兰家族的胜利,对她精心策划的计划的胜利。
但现在,面对李二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忽然不确定了。
“对我们。”她说,但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坚定。
“我们?”李二牛重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我们是谁?”
徐翼翼放下香槟杯。泡沫在杯中慢慢消散,就像她刚才的兴奋情绪一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李二牛端起威士忌,一饮而尽,“但我知道,那个孩子今晚不会饿死,而那个工人永远不会回家了。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徐翼翼想要回答,但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她的大脑习惯于处理数字、合同和策略,但面对这种哲学性的问题,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
窗外,伦敦的夜晚正在降临。煤气路灯一盏盏亮起,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但在那些光芒照不到的角落里,依然有无数的阴影在蠕动。
徐翼翼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当李二牛给那个孩子钱的时候,他没有看她的反应。他甚至没有在意周围是否有人注意。他只是做了,然后继续前行。
这种纯粹性让她感到不安。在她的世界里,每个行为都有目的,每个选择都有计算。但李二牛的行为,似乎超越了这种逻辑。
“你后悔吗?”她突然问道。
“后悔什么?”
“参与这些…商业活动。”
李二牛沉默了很久。餐厅里的音乐声似乎变得更加遥远,只有他们桌边的蜡烛在轻微地摇曳。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那个孩子明天还是会站在银行门口。而如果我们成功了,也许会有更多的孩子站在那里。”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徐翼翼的心上。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的成功可能意味着什么。更多的工厂关闭,更多的工人失业,更多的家庭破碎。
但同时,她也知道,如果他们不这样做,别人也会。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强者生存,弱者淘汰。
侍者端来了牛排。肉质鲜嫩,香气扑鼻,但徐翼翼忽然失去了食欲。她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李二牛依然没有点餐。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夜景。偶尔有马车经过,车轮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我们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徐翼翼试图将话题拉回到现实中来,“银行答复后,我们需要联系其他债权人,还要安排资产评估…”
“嗯。”李二牛点头,但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
徐翼翼放下刀叉。她忽然发现,胜利的滋味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甜美。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一片死寂。
那瓶只喝了一杯的香槟被彻底遗忘。短暂的胜利感,泡沫散尽,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车轮碾过伦敦湿漉漉滑嗒嗒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徐翼翼靠着车窗,煤气灯光一盏盏掠过,在她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李二牛的问题像一枚冰冷的楔子,钉在她的思维深处。
我们是谁?
是搅动金融死水的鲶鱼?是觊觎帝国财富的投机者?还是……两个自以为是的闯入者?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动摇。不是对可行性的怀疑,而是对目的性的质疑。她所面对的,似乎远超商业范畴。
李二牛坐在她对面,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他有看她,目光穿透窗户,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车厢的颠簸,街市的喧嚣,似乎都无法触及他。他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充满了硝烟、牺牲和命令的世界。
马车停在诺森伯兰公爵府提供的一处临时宅邸前。这里比他们最初落脚的废弃工厂要安全舒适得多。但徐翼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自在,仿佛置身于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中。
格雷森为他们打开车门,神色凝重。
“有位先生在等你们。”他压低声音,快速耳语,“他说,他代表一些你们会感兴趣的‘朋友’。”
徐翼翼的心猛地一沉。哈里森的答复不该这么快,更不会用这种充满警示的方式。
两人走进门厅。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驱散了伦敦夜晚的寒气。但空气中的僵硬,却无法融化。
一个男人正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背对着他们。他姿态放松,端着一杯红茶。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戴着一顶圆形礼帽。徐翼翼迅速瞟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那上面没有任何家族徽章或身份标识。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