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原木烧尽了。最后的噼啪声,像李二牛离去时那声干脆的关门声,彻底斩断了客厅里的所有暖意。
徐翼翼站在房间中央,没有冷,只有一种被冰冻的、极度清醒的麻木。费奇带来的羞辱,在李二牛的决裂中,彻底凝固成了某种坚硬的、危险的东西。
偌大的空间,只剩她一人。
她走到吧台前,看着两只威士忌杯。她自己的杯子空着。李二牛那只,还残留着浅浅的琥珀色。
他甚至没喝完。
她拿起那半杯酒,仰头饮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像燃烧的刀片。
“嘻嘻。”她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嘻嘻,出来。”她的声音提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空气中,几行淡蓝色的光晕文字浮现,像水中的墨迹迅速组合:
【我在。需要帮助吗,翼翼?】
“帮助?”徐翼翼冷笑,放下酒杯。她的手指紧紧扣着吧台边缘。“你觉得我现在需要什么帮助?找回我的‘情郎’?”
【根据数据分析,你和李二牛先生刚刚经历了一次典型的‘路线分歧’。这是亲密关系发展中的正常现象,建议进行有效沟通,以达成共识。】
徐翼翼死死盯着那几行字。
“亲密关系?”她重复着,语调怪异得令人心悸。“正常现象?”
她绕着文字踱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某种急促的倒计时。
“我们被踩在脚下,像碾死的蚂蚁。所有的计划都成了笑话。现在我的‘同伴’,我唯一的底牌,告诉我他要去和泥巴。你管这叫‘吵架’?”
【核心矛盾已记录:关于‘发展路线’的分歧。】
“路线?”徐翼翼停下,目光冰冷。“那你告诉我,我们该走哪条路?我们来到这个该死的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完成任务?改变历史?还是单纯为了闻伦敦的煤烟?”
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质问“系统”。她需要一个超越生存的、绝对的目的。
光晕文字闪烁了几下,运算速度明显加快。
【权限不足,无法回答‘终极目的’相关问题。】
【友情提示:维持与关键任务伙伴(李二牛)的良好关系,有助于提升任务成功率。】
友情提示。
徐翼翼忽然笑了。笑声从低沉到歇斯底里,充满了荒谬和悲凉。她笑得弯下腰,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明白了。没有目的。没有指引。
他们就是两只被扔进斗兽场的野兽。“系统”只在乎最终的“成功率”,至于过程和方式,它毫不在乎。
她慢慢直起身,擦掉眼角的泪。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了绝对的冷静,比刚才的冰冷更具压迫感。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
既然没有路,那她就自己凿出一条路。
她不需要李二牛的地基。她要的,是那座最碍眼的尖塔。她不但要爬上去,还要成为尖塔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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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东区,白教堂。
这里的夜晚,没有煤气灯的虚假光芒。只有黑暗、潮湿和腐烂的气味。
李二牛走在狭窄的巷子里,脚下踩着黏腻的积水。两侧的廉价公寓像一排排坏掉的牙齿,黑洞洞的窗户里,看不见任何希望。
他回到了那间废弃的工厂。
厂房里比外面更冷。巨大的蒸汽管道像死去巨蟒的骨架,盘踞在黑暗中。工人们缩在角落里,裹着单薄的毯子,沉默得像一群被遗弃的幽灵。
他的出现,只带来了一阵微小的骚动。
没有人欢迎他。只有几道混杂着惊疑、警惕和绝望的目光,从黑暗中投射过来。
老约翰靠在一台生锈的冲压机旁,正在处理手上的伤口。那是被蒸汽机械兵的金属棍扫到的,已经肿得发亮。
“你回来了。”老约翰的声音沙哑。“我们以为你和那位小姐,不会再踏进这种地方。”
“她不会来了。”李二牛回答,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只有我。”
他把带来的黑面包和咸牛肉放在一个木箱上。食物不多,但瞬间让周围的视线变得灼热。
“我们拿什么斗?”一个年轻工人带着哭腔开口,声音里是无尽的怨气,“伯爵的人说,再过三天,不搬走就拆了这里。我们连去码头乞讨的机会都没了。”
抱怨和恐惧像毒气一样在厂房里蔓延。
李二牛没有辩解,也没有安抚。他直接走向那台巨大的、沉寂的蒸汽熔炉。这是工厂的心脏。
他伸手,慢慢感触这个冰冷的钢铁外壳。
“谁还懂这东西?”他问,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老约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我看着它建起来的。但它早就死了。锅炉有裂缝,传动轴也断了。”
“修好它要多少钱?”李二牛问。
老约翰苦笑:“修?就算修好了,我们连买煤的钱都没有。”
李二牛转过身,面对着黑暗中那一张张麻木的脸。
“我们不需要煤。”他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扯开油布。
一块拳头大小、结构异常复杂的金属核心部件,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幽的冷光。它仿佛拥有自己的脉动,带着超越时代的金属质感。
这是他从铁腕伯爵那里偷来的,“灵核引擎”最关键的启动部件。
“有了它,”李二牛的声音沉稳有力,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口,“我们能让这座熔炉,爆发出十倍的力量。我们能造出自己的机器,开动自己的生产线。”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不能给你们金子,也不能承诺你们明天就能吃上牛排。”
“我只能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用自己的手,拿回属于自己东西的机会。”
他高举起那块核心。核心部件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像一颗被抓在手中的星星。
“是要继续在这里等死,还是跟我一起,把这座废弃的工厂,变成我们的堡垒?”
黑暗中,工人们的呼吸声,陡然变得清晰。
老约翰盯着那块核心,他浑浊的眼睛里,一点熄灭了五十年的火星,在这一刻,轰然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