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大门被强行破开。边缘焦黑的切割痕迹还散发着金属的腥味。

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应急灯的红光统治着一切。红光在金属控制台上交错滑行。主控室失压，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霜气。服务器风扇的低鸣声取代了刺耳的警报，汇成一片恒定的白噪音。

徐翼翼的脚步没有停顿。她径直走向中央操作台。这里是整个矿场的数据心脏。她扫过数十个闪烁着错误代码的屏幕，最终锁定在一块暗下去的交互界面上。

“这里。”她开口。呼出的白雾在红光下迅速消散。

她将数据板接入端口。复杂的代码迅速在屏幕上刷新。几秒后，一个深蓝色的上传窗口弹出。窗口中央是双重验证的图标。

“最高临时权限。”徐翼翼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念读操作手册，“需要巡检员与奴隶的生物特征码，同时验证。”

她没有看李二牛。她的视线固定在屏幕上。那只刚刚包扎过医疗用品的手，已经按在了玻璃扫描板的右侧。

李二牛沉默地走到她身边。

他伸出右手。那只刚刚攥紧抵在墙壁上、指节失去血色的手。

冰冷的玻璃上，徐翼翼的手掌轮廓清晰可见。他们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相距不过几厘米。

他覆盖上去。掌心压住扫描板的左侧。

为了让掌纹完全重合，他们的手指被迫交叠。指尖贴着指腹。掌心贴着掌心。

李二牛的手掌滚烫，热度透过徐翼翼微凉的皮肤，直接烙印在她的神经末梢。那是一种属于活物的、强烈的温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骨的纤细轮廓。他手掌下压时，她那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像一块冰冷的金属突然受热膨胀。“徐翼翼。”他突然低低唤了一声，“可你做一点不小心翼翼啊。”

徐翼翼的呼吸停滞了半秒。她身体的肌肉本能地绷紧，对抗着这股从接触点传来的暖意。她需要维持手掌的绝对平稳，确保扫描成功。

这不是安抚，不是平衡，而是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必须以这种近乎亲密的姿态，将彼此的生命信息交织在一起。

系统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去感受这股冲突的电流。

屏幕上跳出一行绿字。

“权限通过。”

绿色的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操作台，映在两人没有表情的侧脸上。谁都没有转头去看对方。

主控室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嗡鸣。

但那声音，盖不过耳中轰鸣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从紧贴的掌心传来的。

数据上传的进度条开始向前推进。1%… 10%… 57%…

时间被拉伸。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等待。

100%。

“上传完毕。”

徐翼翼的声音打破了静滞。她的手猛地抽回，像被高压电弹开。

李二牛也同步向后退了半步。

两人之间，重新拉开了一步的安全距离。那块刚刚还温热的扫描板，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降温。玻璃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徐翼翼转身，目光投向主控室外幽深的通道。她的背影恢复了那种技术性的冷硬。

“734，”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句只有他能捕捉到的指令，“下次别卡管道——我撬不动第二次。”

李二牛没有回头。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无声地捏住了胸前那块刻着“734”的金属工牌。冰冷的牌子边缘，在他的指腹下，被缓缓压得变了形。

他低低地回了一个字。

“好。”

“上传完毕。”

徐翼翼的手抽离得干脆利落。那份冰冷的抽离感，让李二牛的掌心瞬间空虚。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拢，想抓住那已经消散的温度。

她没有再看李二牛，转身走向操作台后方的墙壁。那里嵌着一扇防爆等级最高的保险库门。

红光照耀下，她那身爬出管道后又换上的白色的技术员制服显得异常刺眼。

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中，夹杂进了一种新的、有规律的机械噪音。

重型护甲靴踏上金属地板，声音沉闷，由远及近。

巡检员到了。

“主通道只有一条，他们是绕不进去的。”李二牛的声音低沉，带着电击后的沙哑。他迅速扫了一眼主控室的布局。这里没有掩体，只有数据。

徐翼翼的手指在保险库门的数字键盘上飞快跳动，输入一串复杂的序列。

“我需要三分钟。”她头也没回，声音冷静到近乎刻板。

“不需要。”李二牛打断她。

他走向主控室的落地舷窗。当他经过徐翼翼身边时，身形顿了一下，几乎是擦着她的肩膀过去。

“他们会用热切割破门。”徐翼翼的声音里没有质疑，只是陈述事实。

“破门需要时间。”李二牛抬手，指尖碰触到冰冷的玻璃。

徐翼翼的指尖停顿了一下。她没有问“怎么争取时间”，直接问道：

“需要我做什么？”

李二牛没有回答。他只是侧头，用目光锁住她。他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探向徐翼翼腰间的工具带。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腰侧皮肤。徐翼翼的身体猛地僵直，脊背绷成了一条直线。她没有躲，没有动，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李二牛从工具带上，精准地取下那把用于切割线路的激光刀。

他没有用它来切割金属。

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左臂的静脉。

“734！”徐翼翼的声音第次出现了轻微的失控，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

“别动。”李二牛的手很稳，语气带着一种绝对的意志。

李二牛的动作像切割一块没有生命的零件。激光刀瞬间切开了他左臂静脉上方的皮肤，血线喷出，在失压的低温环境中，涌出的速度似乎都慢了半拍。

他没有画出任何符号。他用指尖蘸着涌出的血液，迅速而粗暴地将血抹在了落地舷窗的边缘。血液接触到冰冷的玻璃和低温环境，立刻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凝固和变色。

徐翼翼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滴血的手臂，她胸腔里的呼吸彻底乱了节奏。

嗡——

舷窗的玻璃发出高频震动。李二牛的血液似乎触发了玻璃内部的某种化学反应或生物识别机制。那层血液迅速向四周扩散，在玻璃内侧形成一层极薄、极快的暗红色涂层，并瞬间变成了不透明的深黑色。

这是矿场最高等级的“光学伪装”——一种通过生物介质激活的瞬时环境欺骗系统，能完全吸收并屏蔽外部光线和热成像。

“系统激活。”李二牛的声音带着电击后的沙哑，但透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冷静。他将左臂从玻璃上抽回，血液还在滴落，但他已经不再理会。

徐翼翼的手指离开了保险库门的数字键盘，她看着那面漆黑如墨的舷窗，胸口剧烈起伏。她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个系统，也没有问为什么需要他的血。

“这能争取多少时间？”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技术员的冷静。

“五分钟。”李二牛说，“但他们会立刻意识到我们就在这里。”

他将激光刀丢回到徐翼翼的工具带上，转身走向操作台，开始输入一串新的指令。

“我们需要一个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