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废品回收站的气味混杂而刺鼻，腐烂的有机物、锈蚀的金属和劣质塑料的味道在午后的热浪里发酵，令人作呕。

赵峰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眉头拧成了疙瘩。废品堆积如山，几乎无处下脚。

回收站老板是个黝黑粗壮的中年汉子，穿着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背心，正指挥几个工人分拣废铁。看到赵峰亮出的证件，他愣了一下，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态度还算配合。

“王建国？对，十月十号他是来干了活。”老板嗓音沙哑，带着常年吆喝留下的痕迹，“我这地方，来来去去就这些人，有印象。”

“具体时间呢？他全天都在？”赵峰追问，目光扫过周围杂乱的环境。几个监控探头歪歪斜斜地挂在电线杆和棚顶角落，覆盖范围有限。

“我想想啊……”老板挠了挠头皮，“他好像……上午九点来的吧？对，差不多那会儿。中午跟我还有老刘几个一起吃的盒饭，十二点多。下午……下午啥时候走的来着？”他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嗓子：“老刘！王建国十号下午啥时候溜号的？”

一个正在拆解旧电机的老师傅抬起头，抹了把汗：“下午两点吧？说家里有点急事，慌里慌张就走了。四点多又回来了，干到六点下班。”

两点到四点？赵峰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间窗口，恰好与李奶奶听到楼上争吵、以及座钟停止的时间高度吻合。

“他说什么急事了吗？”

“没说清楚，就嘟囔了一句，好像说……去买烟？对，说烟抽完了，憋得慌，去附近超市买包烟。”老刘回忆道，说完又低头忙活去了。

买烟？这个理由听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赵峰立刻要求查看监控。

老板把他引到一个狭小闷热的板房里，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液晶显示器，连着几路监控画面。画面质量很差，雪花点多，颜色也失真。

调取十月十号的记录，过程有些繁琐，硬盘吱呀作响。终于，找到了对应时间段的画面。

正如老板和工人所说，画面里出现了王建国模糊的身影。上午九点零三分，他骑着那辆破旧电动车进入回收站。中午十二点十七分，他和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扒拉盒饭的样子看得很清楚。

关键在下午。画面显示，十三点五十八分，王建国和工头说了几句话，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电动车，骑出了回收站大门。

下一个有他出现的画面，是十六点零三分，他骑着车返回，停好车，重新开始干活，直到十八点零一分下班离开。

两个小时零五分钟的空档。

“这监控……覆盖范围就到大门口？”赵峰指着屏幕问。画面里，王建国骑出大门后，就消失在监控范围外。

“是啊警官，我这小本买卖，能照到门口和几个主要堆放区就不错了，外面大马路归交警管。”老板摊摊手。

“他说去附近超市买烟，哪个超市？”

“就马路对面往东大概一公里，有个‘便民超市’，我们平时都去那儿买。”

赵峰记下超市名字和大概位置，立刻用手机打给顾沉舟。

“沉舟，问了，王建国承认十号下午两点到四点离开废品站，理由是去‘便民超市’买烟。我这边监控只能拍到他出去和回来，中间这段是空白。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顾沉舟的声音冷静依旧：“知道了。我正在社区附近调查。你核实一下那个便民超市的监控，看他是否在那个时间段出现过。我这边有进展再联系。”

“明白。”赵峰挂断电话，跟老板打了声招呼，立刻驱车前往那家“便民超市”。

超市不大，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女人。听说警察要调三天前的监控，她倒是很配合。但查看的结果却让赵峰的心沉了下去。

监控画面清晰度比废品站强不少。仔细翻阅十月十号下午两点到四点的所有入口和收银台监控，根本没有王建国的影子。

“老板娘，你确定没见过这个人？大概五十多岁，瘦高，穿着件旧夹克。”赵峰拿出手机里王建国的照片给她看。

老板娘凑近仔细看了半天，肯定地摇头：“没见过。要是来买烟，肯定得从我这收银台过，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下午人不多。”

王建国声称去买烟的超市，根本没有他的踪迹。这两个小时，他去了哪里？

赵峰立刻再次联系顾沉舟，语气急促：“沉舟，‘便民超市’查了，老板和监控都证实，王建国十号下午根本没去过！他撒谎了！”

“嗯。”顾沉舟的反应很平静，似乎早已料到，“我这边也有发现。一会儿局里碰头。”

顾沉舟此刻正站在和平里社区西侧路口的一家小卖部门口。

这家小店门脸更小，主要卖些烟酒饮料零食，老板是个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老头。

“师傅，麻烦问一下，三天前下午，大概两点左右，您见过这个人吗？”顾沉舟同样出示了王建国的照片。

老头扶了扶眼镜，端详了片刻，慢悠悠地说：“哦……这人啊，有点印象。好像……是见过一回。”

“大概什么时候？”

“哪天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前几天下午，天还挺热的时候，他打我这路口过，走得挺急，往三村那边去了。”老头指了指张建军家所在的楼栋方向。

“您确定是下午两点左右？”

“差不多吧，我那会儿刚听完天气预报，正准备眯一会儿。”

顾沉舟谢过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小店门口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老人很痛快地让他调取了监控。

录像画面角度一般，但足以覆盖路口。快速检索到十月十号下午两点零三分，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出现在画面中！

正是王建国！他骑着那辆破电动车，从城郊方向过来，在路口减速，但没有停留，径直拐进了通往和平里三村的小路！

这个路口，距离张建军家所在的单元楼，只有不到五十米！

时间、地点、人物，全部对上了。

王建国所谓“去城郊超市买烟”的谎言被彻底戳穿。

他在那个关键的时间段，返回了社区，并且出现在了案发现场附近。

顾沉舟站在小卖部门口，夏日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车流声、人声远远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所有的线索——日记、争吵、勋章失踪、门内树叶、墙面擦痕、钟停时间、地板拖痕、阳台划痕、铁锈、棉线，以及此刻被证实的不在场证明谎言，如同散落的珠子，只差最后一条线，就能将它们彻底串连起来。

他需要知道，在那两个小时里，302室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沉舟回到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将所有已知线索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刑侦模拟器启动】

【当前案件：张建军失踪案】

【基于现有线索，推演案发经过……】

【精神力消耗加剧……模拟场景构建中……】

更强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几乎让他呕吐。眼前的景象彻底暗了下去，随即又猛地亮起，色彩和线条扭曲、旋转，最终稳定下来。

他“站”在了张建军家的客厅里。时间是三天前，十月十号，下午两点刚过。

阳光透过阳台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老式座钟钟摆规律的“滴答”声。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显得有些急促。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从里屋传来，张建军老人走过来，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但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王建国，脸上堆着一种近乎谄媚又带着急切的笑容。

“张大爷，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王建国侧身挤 进门，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

“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那东西不卖！”张建军语气很硬，想把他推出去。

“别啊，张大爷，您再看看，再看看！”王建国把那张纸几乎戳到老人眼前，“有人出这个数！五万！就您那枚二等功章！您留着也就是个念想，卖了能换多少实惠啊！”

顾沉舟看清了，那是一张模糊的“古董收购”之类的广告单，上面手写了一个价格。

“胡闹！“张建军显然被激怒了，声音陡然提高，“那是荣誉！是用命...是用我这条腿换来的！你爹也是打过仗退下来的，他怎么教出你这种......这种钻钱眼里的东西！滚出去！“

老人情绪激动，伸手用力去推王建国。

王建国被推得踉跄一步，脸上的讨好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恼羞成怒的凶戾。

他反手用力一推！

“砰！”

年迈且腿脚不便的张建军哪里经得住这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腰重重撞在客厅的茶几边缘！放在茶几上的那瓶新开的降压药被震倒在地，药片洒落出来。

老人痛哼一声，一时爬不起来。

王建国也愣了一下，但目光随即被卧室那个敞开的老式木柜吸引。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红色的锦盒。

贪念瞬间压过了惊慌。他不再理会倒地的老人，一个箭步冲进卧室，一把抓起了那个锦盒！

“放下！你给我放下！”张建军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追进卧室，声音因为愤怒和疼痛而颤抖，“那是我的命 根子！你个畜生！”

王建国拿到锦盒，转身就想跑。张建军扑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老东西！松手！”王建国使劲挣扎甩动。

纠缠间，王建国猛地用脚一绊！

张建军失去平衡，“咚”的一声闷响，一头撞在卧室门边的老式机械座钟上！

钟体剧烈摇晃，玻璃罩震颤。老人的身体软软地顺着钟体滑落在地，一动不动了。

钟摆被这猛烈的撞击震得停摆了，指针颤巍巍地停在两点十五分。

摆动过程中，钟摆末端的金属球恰好勾住了王建国袖口磨损处脱出的几缕淡蓝色棉线，缠绕了上去。

王建国吓傻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

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充满了惊恐。

他慌了神，第一反应就是必须把老人弄走！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最终抓住老人的双臂，费力地将失去意识的张建军往门口拖拽。老人的身体在地板上划过，留下那道浅淡的拖痕。

终于拖到门口，他喘着粗气，打开门，紧张地探头往外看了看。楼道里静悄悄的。他用力将老人拖出门……

就在他带上门的那一刻，一阵微风从楼道窗户吹进，卷起楼梯间里一片干枯的梧桐叶，恰好卡在了即将闭合的门缝底部。

门，彻底关上了。

【模拟结束】

顾沉舟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这次模拟消耗巨大，几乎抽空了他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