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等几人马上赶到废旧纺织厂,这处废弃的厂房在和平里社区西侧的小巷。
和平里社区西侧的小巷比主路狭窄许多,两侧墙壁斑驳,常年不见阳光,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午后的阳光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勉强照亮巷口。
顾沉舟推开车门,一股陈旧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赵峰紧随其后,从后备箱拎出液压钳和勘查箱。
两名技术队员也下了车,一人提着红外测温仪,另一人背着痕检工具箱。
巷子深处,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嵌在墙体内,门上挂着一块褪色的“禁止入内”警示牌,旁边还贴着社区几年前发布的公告,上面模糊写着“严禁在此聚集吸毒”的字样。
“是这儿了。”赵峰上前检查门锁。一把老式挂锁已经锈死,锁梁和锁体几乎锈成一体。
他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举起液压钳。
“咔——嚓——”
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锁梁应声而断。赵峰一脚踹在门上,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向内荡开。
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混合着陈年机油的气味涌出,四人下意识地掩了掩口鼻。
顾沉舟率先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入昏暗的纺织厂房内部。赵峰和两名技术队员也点亮手电,四道光柱在黑暗中交错扫射。
厂房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更加宽敞,挑高很高,屋顶多处破损,几缕光线从破洞射下,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光柱。
地面堆满了废弃的纺织机零件,生锈的铁架、断裂的梭子、缠绕在一起的线辊散落一地。墙角结着厚厚的蜘蛛网,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碎玻璃和金属碎片被踩碎的嘎吱声。
“分头查看,注意安全。”顾沉舟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有些低沉。
两名技术队员点头,开始工作。一人操作红外测温仪扫描环境,另一人则小心地勘查地面。
“顾哥,有发现。”操作测温仪的技术队员忽然开口,他盯着屏幕上显示的热成像图,“西侧那个角落,温度比周围高0.8度左右。”
所有人的光束立刻聚焦过去。那是一片用破烂帆布半遮着的区域,看起来像是个临时仓库。
几人小心地绕过地上的障碍物,向那边靠近。地面灰尘很厚,能清晰地看到一行新鲜的脚印通向帆布后方。
痕检队员蹲下身,用尺子量了一下脚印长度和宽度,“尺码42码,花纹是常见的劳动鞋底,和王建国的鞋码一致。”
顾沉舟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脚印上。他闭上眼,试图再次集中精神。
睁开眼,循着那模糊的直觉走向那片阴影。赵峰立刻跟上,手电光为他照亮前路。
那是一堆被遗弃的旧式织布机,锈蚀严重,几乎成了一堆废铁。手电光扫过地面,顾沉舟猛地停下脚步。
一片地面明显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泥土较新,与周围板结的地面不同,像是最近被人挖开又回填。
“这里。”顾沉舟低声道。
赵峰蹲下身,戴着手套,用手轻轻拨开表层的浮土。泥土里混杂着几粒暗红色的铁锈颗粒,与在张建军家门口发现的那几粒极为相似。
痕检队员立刻拍照固定,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取样本。光线下,还能看到泥土上留有半枚相对清晰的鞋印。队员拿出比例尺放好,拍照后,又取出石膏粉准备制模。
“鞋底花纹和王建国那双劳保鞋匹配。”队员对比着之前拍摄的鞋底照片说道。
赵峰继续往下挖了几寸,指尖忽然触到一块柔软的织物。他动作一顿,更加小心地拨开周围的土。
一块巴掌大小的蓝色布料碎片显露出来。布料质地厚实,耐磨,颜色是洗得发白的藏蓝。
“这布料……”赵峰捏着碎片边缘拎起来。
顾沉舟接过,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布料边缘是撕裂状,并非裁剪形成。他拿出证物袋将布料装好,“让张雅琪辨认一下。”
电话接通,顾沉舟简单描述了布料特征和颜色。
电话那头,张雅琪的声音带着哽咽和确定:“是爷爷的衬衫!他最喜欢那件蓝色格子衬衫,说这布料耐穿,穿了好几年了都不舍得扔……”
挂断电话,气氛更加凝重。张建军的衣物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技术队员在发现布料的泥土周围喷洒显影剂,用多波段光源仔细勘查。很快,他在一块小石子上发现了一枚相对完整的指纹。
“提取到一枚指纹!位置很隐蔽,像是搬动重物时无意中按上去的。”
队员小心地用指纹胶带提取,“初步肉眼比对,纹型特征与张建军家门框上提取到的那个陌生指纹一致。大概率是王建国的。”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不断指向王建国。
但整整两个小时过去,四人几乎将整个废弃厂房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张建军本人的任何踪迹,也没发现那个至关重要的红色锦盒。
“不对劲。”顾沉舟站在厂房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王建国没那么聪明,但他也不傻。他不可能把那么明显的目标藏在这么容易找到的地方。”
如果张建军已经遇害,尸体在哪里?如果只是藏匿,一个七十二岁的老人又能被转移到何处?
他的目光掠过一堆堆废料,最终停在仓库最内侧的墙角。那里堆放着一些破损的木质货板,看上去和别处没什么不同。
但顾沉舟注意到,货板边缘的灰尘分布不太均匀,似乎最近被移动过。
他走过去,示意赵峰帮忙。两人合力挪开沉重的货板。
货板后面,赫然是一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暗门!门由铁皮覆盖,边缘用生锈的铁条粗糙地焊接固定,表面刷了和墙壁差不多的灰漆,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有门!”赵峰低喝一声。
技术队员立刻上前检查。焊接点虽然锈蚀,但显然是很多年前的老焊口。他用撬棍插入门缝,和赵峰一起用力。
“嘎吱——嘣!”
锈蚀的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 吟,几根焊条崩开,暗门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从门后涌出,带着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墙壁是粗糙的水泥面,顶部布满了蜘蛛网。
手电光照进去,能看到通道地面有明显的新鲜拖拽痕迹,方向指向深处黑暗。
两侧的墙壁上,还有一些凌乱的刮擦痕迹,位置很低,像是有人被拖行时,手指无力地抓挠过墙面留下的。
“这通道通到哪里?”赵峰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皱紧了眉头。
顾沉舟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是留在外面的社区民警打来的,说社区居委会的老主任听说他们来了废弃纺织厂,急着赶了过来,说有重要情况反映。
几分钟后,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主任被民警搀扶着走进厂房。老人看到被撬开的暗门,吃了一惊,继而叹了口气。
“这通道……唉,是当年纺织厂还在时,用来从后院仓库往车间运输原料的捷径。”
老主任用拐杖指了指黑暗的通道,“后来厂子倒闭,后院那个旧水塔也年久失修成了危房,这通道大概二十年前就用砖头从外面封死了,怕小孩钻进去玩出事。没想到……没想到现在又被弄开了。”
“水塔?”顾沉舟捕捉到关键词。
“对,就在厂房后面不远,早没人用了,塔身都歪了。”老主任说。
顾沉舟与赵峰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
“进去看看。”顾沉舟接过一支强光手电,率先侧身挤 进狭窄的通道。赵峰和技术队员紧随其后。
通道内异常憋闷,空气污浊。四人弓着腰,艰难地前行。
手电光柱在粗糙的墙壁上晃动,清晰地照出地面上那道持续的拖拽痕迹,以及墙上那些令人不安的抓痕。
通道并不长,大约十几米后,尽头被一扇厚重的铁门堵住。
门是旧的,但门锁明显是新的——一把坚固的挂锁,锁芯锃亮,与周围锈迹斑斑的环境格格不入。
“锁是新换的。”赵峰检查了一下锁具,拿出液压钳。
液压钳冰冷的齿口已经抵在了那把崭新的挂锁上,赵峰双臂肌肉绷紧,只待发力。
通道内空气凝滞,只剩下几道粗 重的呼吸声和手电光束下飞舞的尘糜。
“等等。”顾沉舟抬手阻止。
他凑得更近,强光手电几乎贴在锁孔上,另一只手里的镊子稳得像手术刀,小心地从锁芯内部夹出几缕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棉絮。
“同一种棉线。”顾沉舟将证物袋封好,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眼神锐利得惊人,“王建国用东西捅过这把锁,纤维留里面了。他肯定进去过。”
这话像是一锤定音。赵峰不再犹豫,再次举起液压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