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审讯室的门在顾沉舟身后关上。
邢建伟跟在他身后出来,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
“自首...”邢建伟的声音带着火气,“刘江的老婆刚出事,他这边就自首了?时间点怎么卡的就这么准?”
顾沉舟没接话,他在思考,此时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将李志秋自首前后的每一个细节都提取出来,进行分析、重构。
太刻意了。
承认苏曼谋杀的过程冷静又清晰,但对周楚江的死,对青云山的车祸,他否认的却很干脆。
回到办公室,顾沉舟直接走到白板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时间线和关系图。
苏曼、周楚江、刘江、李志秋……箭头交错,指向不同的结局。
邢建伟跟了进来,他反手关上门,走到顾沉舟旁边,看着白板上的名字,眉头拧成一个结。
“你怎么看?这孙子交代的作案过程和路之遥搞到的操作日志对得上,细节也吻合。”
“苏曼的案子,眼看就要证据链闭环了。”
顾沉舟目光依旧锁定在白板上,他声音平静:“他在控制局面,邢队。”
“控制局面?”
“对。”顾沉舟转过身,“李志秋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上一次我和路之遥去他家检查智能家居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意识到我们盯上他了。”
顾沉舟顿了顿,他手指点在白板苏曼的名字上。
“他很清楚,凭借着云端日志,他的技术毕竟以及对智能家居的熟悉程度,我们迟早能查到他谋杀苏曼的证据。”
“被我们抓住是迟早的事。”
邢建伟若有所思:“所以,他选择在自己被我们上门抓捕之前,主动来自首?”
“没错。”顾沉舟点点头,“这是他目前的最优解。他杀害苏曼,虽然有预谋,但却没有碎尸、虐 待等加重情节。”
“现在他又主动投案,构成了自首,根据刑法,这种属于法定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情节。”
顾沉舟的语气开始变得冰冷:“这意味着,在最终的法庭判决中,他很有可能不会被判为死刑立即执行,死缓或无期徒刑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可以活下去。”
邢建伟深吸一口烟:“操!你是说,他想用自首,来给这一切画上句号?”
“用苏曼一条命,换他自己一条活路,顺便把其他几条人命的嫌疑给撇清?”
“不止如此。”顾沉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他认为他‘清理’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苏曼死了,周楚江死了,刘江虽然还活着,但他的妻子死了,女儿生死未卜,这种痛苦或许比死亡更加折磨人。”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只要苏曼的案子以他自首告终,周楚江的火灾,刘江妻女的车祸,在没有新的铁证出现前,很可能会以意外结案。”
“他用一个必然会揭穿的谋杀,来掩盖另外两起命案。”
“案件到此为止,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仇报了,自己还能活。”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
白炽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
邢建伟沉默了几秒,猛地将手中的香烟按进烟灰缸,他抬头器,脸上所有烦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他想得美!”
邢建伟声音带着千钧之力:“死了这么多人,他想用这种方式投机取巧蒙混过关?做梦!”
他走到顾沉舟面前:“沉舟,你觉得呢?你的判断呢?”
顾沉舟站直身体,脊梁挺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
“我不会让案件到此为止,李志秋低估了我们的决心,也高估了他的算计。”
“周楚江的死不是意外,青云山的车祸更不是,真相不应该被埋葬,死者需要真正的交代,活着的人需要知道答案。”
他看向白板上周楚江和刘江妻女的照片,眼神深处仿佛有冰焰在燃烧:“我要查下去,查周楚江或在现场每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查青云山车辆每一个可能被动过手脚的部件,我要把李志秋在过去这段时间所有的行踪、通讯、资金都挖出来。”
邢建伟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盯着顾沉舟,目光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你放心大胆去查!需要什么人,什么资源直接和我打报告,外面的压力我来顶!”
“老子倒要看看,这个自作聪明的混蛋,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顾沉舟看着邢建伟,他来到世界后第一个直属上司,身上带着老刑侦的彪悍和担当。
他没有多说感谢的话,只是深深的点了点头。
所有的理解和决心,都在这一点头之间!
他走到衣帽架前,上面挂着他那顶藏蓝色的警帽。
顾沉舟伸出手,他郑重的将帽子拿起,端正的戴在头上。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邢建伟,立正,抬头,挺胸。
右臂抬起,手掌伸直,五指并拢,向邢建伟标准的敬了一个礼。
他的眼神透过帽檐下的阴影,坚定的看向邢建伟,也是看向这身警服所代表的责任与正义。
邢建伟神色一肃,同样挺直身体,回了一个标准的警礼。
没有言语,两个男人用最直接的方式,完成了使命的交接和信任的共鸣。
敬完礼,顾沉舟转身走向办公室门口,他准备去部署下一步的侦查行动。
就在他伸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头上警帽的重量沉甸甸地传递到他的感知中。
这重量,是逝者无声的托付,是生者殷切的期盼,是法律不容亵渎的尊严,更是他穿上这身警服时,就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誓言。
这重量,让他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也让他必须走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