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桌前后，顾沉舟迅速冷静下来。

邢建伟的支持给了他放手去查的勇气，但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压力。

李志秋在自首前就已经精心构筑起防线，这绝非可以轻易打破，他需要找到一个支点来撬开这块铁板。

他的大脑飞速回忆所有和李志秋有关的信息碎片，最终定位在了青云山车祸中刘江的女儿，刘敏。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充满了谎言和伪装，而孩子有时却能看见被忽略的真相。

他拿起手机，给刘晓发了一条信息。

刘江的女儿刘敏自从车祸发生后就被送到了医院抢救，之后是刘晓所在的法医中心与之对接。

“刘晓，青云山车祸的那个小女孩，刘敏，在医院那边有消息了吗？”

信息刚发出去没多久，顾沉舟就收到了刘晓的回信。

“我刚想和你说这个事儿呢，我们法医中心和第一附属医院对接了，刘敏事发时坐在后排，儿童安全座椅保护了她。”

“医院组织了多科室专家会诊，刘敏有一些轻微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但总体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幸运的消息了。”

顾沉舟看着屏幕上的字，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

人活着，就有希望。

他指尖飞快移动：“谢了，刘晓，等案子送到检 察院我请你吃饭。”

将手机揣回兜里，顾沉舟不再犹豫，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办公室，他要亲自见见这个唯一幸存的证人。

市附属医院儿科病房区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里比外面安静许多，偶尔有护士脚步轻快的走过。

顾沉舟亮出证件，向值班护士表明身份和来意，希望能见一见因青云山车祸住院的小女孩刘敏。

负责刘敏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女医生。

她看着顾沉舟，微微摇了摇头，提起刘敏这个女孩，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顾警官是吧？刘敏这孩子，我们刚刚完成了全面检查和会诊，从生理指标上看，她确实很幸运，只有一些轻伤。”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一些：“但是，心理创伤评估的结果很不乐观，她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自身又经历了严重的车祸。”

“这种冲击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是毁灭性的，她现在有非常严重的自我封闭倾向，简单来说就是不和任何人交流，就连眼神都是空的。”

“我们院里心理科的同事正在评估，看看是否需要介入心理治疗。”

医生的语气带着劝诫：“我现在的建议是，在现在这个阶段，最好不要进行问询，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很可能无法给出任何有效回应。”

顾沉舟沉默地听着，他理解医院的顾虑，也明白这孩子此时的脆弱。

但案子的侦破刻不容缓，刘敏是唯一能提供窗外视角的人。

“医生，我理解您的担忧，但这关系到很多条人命的真相，我只想问最简单的几个问题，如果孩子没有任何反应，我立刻离开，绝不多做打扰。”

医生和顾沉舟对视几秒，似乎被这位年轻警官身上那种执着的气场折服。

她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为了身上的衣服，互相理解一下吧，这样，你可以进去，但必须要让我们心理医生陪同。”

“太谢谢您了。”顾沉舟伸手致谢。

病房门口，心理医生再次和顾沉舟确认：“记住，千万不要刺激2她，如果她表现出任何抗拒或者恐惧，请立刻停止。”

“我明白。”

心理医生推开门，刘敏所在的是一间单人病房，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发出的“滴答”声。

顾沉舟上前，将窗帘拉开一半，正好将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让屋内的光线明亮一些。

刘敏蜷缩在病床的角落，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毛绒小熊，一头黑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后背。

她没有睡觉，只是睁着空洞的大眼睛，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顾沉舟看到刘敏，他感觉刘敏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瓷娃娃。

空气中仿佛凝结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壳，将她和外界彻底隔绝。

顾沉舟放轻脚步，走到窗边，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的站了一会，让自己的存在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和压迫感。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李志秋的照片，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和刘敏平行。

顾沉舟将手机屏幕缓缓递到刘敏视线范围内，声音放的极缓，生怕惊扰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刘敏小朋友，你好啊，我不是坏人，我是警察叔叔。”

“你看看这个人，你见过他吗？”

他的问题如同石沉大海，刘敏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眼神依旧空洞的看向窗外，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一个外人无法触及的世界里。

顾沉舟的声音，甚至他这个人，似乎都没有进入她的感知范围。

她紧紧抱着玩偶的手指，甚至没有丝毫的颤动。

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却坚固的屏障。

顾沉舟等了足足一分钟。

他看着刘敏那毫无生气的侧脸，心底叹了口气，医生的判断是对的，现在的刘敏，确实无法沟通，强行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就到此为止吧，他不能为了破案，去撕扯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那脆弱的心理防线。

“好好休息哦，听医生的话。”顾沉舟低声说了一句，随后将手机放入口袋，准备离开。

他转过身，朝着病房门口走去，就在他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些许颤抖的童音在他身后响起，像一根细针，猛地刺破了病房里凝固的寂静。

“我……见过……”

“……他和妈妈……说过话……”

“……我妈妈哪去了？”

“我要找妈妈……”

顾沉舟伸向门把手的手，骤然僵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