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回事?”黎红 梅准备好的千百句辱骂,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贺昱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禅房里来回逡巡,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可什么都没有。
蒲团是整齐的,衣物是妥帖的,除了空气里那股子让他心烦的檀香味,再无其他。
温颂缓缓睁开眼,一脸的茫然与无辜,仿佛刚刚从深沉的祈祷中被惊醒。
她看向黎红 梅,眉头微蹙,声音不解:“妈?老公?你们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把门都给撞了?”
她这一句反问,如同一个巴掌,让气势汹汹的捉奸队伍瞬间成了無理取鬧的恶人。
黎红 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指着温颂,半天说不出话:“你……我明明听到……”
“听到什么?”温颂站起身,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坦荡,“我和二弟在这里为贺家祈福求子,妈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吗?”
“就是!”贺晟安此时也停下了他那古怪的梵音,一脸悲天悯人地站起来,双手合十,对着她行了一礼,“母亲,您刚才听到的是我在念龙吟梵音。此乃一门秘法,需以丹田之气催动,声音听着是有些奇特,却是为了将愿力注入符中,效力非凡,你们这么一撞,差点让我前功尽弃。”
龙吟梵音?
众人面面相觑,听着这名头唬人,一时间竟也辨不出真假。
贺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才不信这套鬼话,冷声道:“装神弄鬼!贺晟安,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大哥此言差矣。”贺晟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怀里慢悠悠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神神秘秘地展示给众人看,“我云游时偶遇一位得道高僧,他见我与佛有缘,又心系家族子嗣,特赠我此求子符。我刚才作法,正是为了激活此符的灵力。”
他走到香案前,取过烛火,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符纸点燃,扔进一个茶杯里,再倒入清水。
符灰在水中散开,成了一杯黑乎乎、散发着焦糊味的浑浊液体。
贺晟安端着那杯神水,径直走到贺昱面前,脸上挂着悲悯的笑容:“大哥,所谓心诚则灵,这符水,你和嫂嫂需同心同饮,不过高僧说了,需阳气重者先饮,方能引动龙胎,为了贺家的下一代,大哥,请吧。”
贺昱看着那杯黑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嫌恶地别开脸:“一派胡言!拿开!”
“昱哥,这东西来路不明,不能乱喝的。”苏晚赶紧上来打圆场,娇滴滴地劝着。
贺昱不喝,正中温颂下怀。
她走到贺昱面前,眼圈一红,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失望与悲戚。
“老公。”她直呼他的名字,“为了给你生个孩子,我喝了多少碗比这苦上百倍的中药,吞了多少来路不明的符水,你问过一句吗?现在二弟好心为我们求来的符,你连试一试都不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黎红 梅和在场的所有人:“你到底是不信这符,还是根本就不想要孩子?或者说,你压根就不想我为你生下贺家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贺昱和黎红 梅的心上。
催生的是他们,现在不配合的也是他们,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这让他们如何自处?
黎红 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狠狠瞪了贺昱一眼,咬着牙命令道:“阿昱,喝了它!不就是一口水吗!为了贺家的香火,你矫情什么!”
贺昱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温颂,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可当着众人的面,他骑虎难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贺昱一把夺过杯子,像是喝毒药一般,仰头将那杯符水一饮而尽。
一股焦糊混着墨汁的怪味直冲天灵盖,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善哉,善哉。”贺晟安适时地补上一句,“大哥果然心诚,待会儿让嫂嫂也饮下剩下的福泽,不出三月,贺家定有喜讯。”
一场轰轰烈烈的捉奸大戏,就以贺家大少被迫喝下一杯符水而荒唐收场。
众人面面相觑,悻悻散去。
贺昱铁青着脸,一把拽住苏晚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红 梅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在温颂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禅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扇破烂的门,昭示着刚刚的闹剧。
温颂紧绷的神经一松,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贺晟安,喉咙干涩:“谢谢。”
贺晟安收起了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缓步向她走来。
他、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坏劲儿又回来了,眼神却深不见底,带着几分探究。
两人之间的空气,因刚刚的共犯关系而变得微妙,又因之前发生的肌肤之亲而暧昧不清。
他在她面前站定,身形高大,带来一片阴影。
温颂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贺晟安忽然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他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戏谑的沙哑,一字一句道。
“嫂嫂,我刚刚没带套哦。”
温颂耳廓上的热度还未散尽,贺晟安的话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从头到脚都泛起寒意。
男人故作沙哑的嗓音,带着戏谑的尾音,每个字就像细小的针一样扎进她混乱的神经里。
温颂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与贺晟安的距离,抬眼看他。
男人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欣赏着她的惊慌失措。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回贺家的路上,温颂靠在车窗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三年的婚姻,有名无实。
她为了贺家的颜面,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爱慕,独守空房,忍受着婆婆的百般刁难和丈夫的冷眼。
她喝过能把舌头苦掉的中药,也吞过画着鬼画符的符纸灰,做尽了一个妻子能为丈夫做的一切。
结果呢?
结果是丈夫和外面的女人联手,伙同婆婆,要借她的肚子生个孩子,再夺她温家的家产,最后要了她的命。
何其讽刺,何其恶毒。
而那个被他们当成工具的小叔子,那个吊儿郎当看似不问世事的贺家二少,却在最后关头,用一种荒唐的方式帮她解了围。
可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贺晟安没带套,意味着她有可能怀孕,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她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