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意脸上的疯狂和怨毒,瞬间凝固,然后一寸寸地碎裂,被一种灭顶的恐惧所取代。
她不是傻子。
她知道贺晟安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简单的教训,而是抹杀。
让她和她背后的林家,从京城这个圈子里,彻底消失。
“不,晟安,你不能……”她终于怕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她开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再也没有了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贺晟安却像是根本没听见。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整个过程,眼睛都没眨一下。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
他重新握住温颂的手,那双刚刚还充斥着杀伐之气的黑眸,在转向她的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充满了偏执爱意的眼神。
“吵死了。”他低声对她说,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委屈的意味,“我们回家,我给你做饭。”
他拉着她,目不斜视地从瘫倒在地的林晚意身边走过。
自始至终,温颂都没有回头。
她只是任由他牵着,一步一步,走向电梯。
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将林晚意绝望的哭嚎声彻底隔绝在外面。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贺晟安身上的气息,混杂着宿醉的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味道,将她整个人包裹。
他一直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大得像是怕她会凭空消失。
温颂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那依旧没有平复下来的心跳,忽然抬起头。
她看着他俊朗却带着几分憔悴的侧脸,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那双此刻只映着她一个人的眸子。
良久,她轻轻地开口,问出了一句与刚才所有事情都无关的话。
“贺晟安。”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到底是谁?”
贺晟安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这个问题,比林晚意那场拙劣的闹剧,更像一把刀精准地插向他最深的软肋。
他不能说。
那些黑暗血腥,在刀尖上行走的过往,是他为自己构建的牢笼,他怎么能把她也拖进来。
电梯的数字在跳动,每一秒都像是在他心上敲打。
他看着温颂那双清澈又执着的眼睛,知道任何敷衍的谎言都会被她看穿。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门缓缓打开,外面是公寓大堂明亮的灯火。
贺晟安却没有动。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温颂看不懂的痛苦和挣扎。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是贺家的清道夫。”
温颂的呼吸一滞。
“贺家看着光鲜,但家业越大,阴影里的脏东西就越多。”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总要有人去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和垃圾,我就是那个人。”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声名狼藉,游手好闲,是最好的伪装,没人会提防一个废物,不是吗?”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它解释了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能量,能一句话就让一个家族在京城消失。
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总是那副玩世不恭,却又带着一丝阴郁的模样。
温颂静静地看着他。
她能感觉到,他没有说谎。
但她也能感觉到,这并非全部的真相。
一个家族的“清道夫”,身上或许有金钱的铜臭和权力的铁锈味,但贺晟安眼底偶尔闪过的是更纯粹的东西。
是见过血的狼,才会有的眼神。
但她没有再追问。
有些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或许会放出连他都无法控制的魔鬼。
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心忽然就软了。
她抬起手,穿过他的臂弯,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贺晟安。”
“嗯?”
“我饿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丝依赖的鼻音。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免令。
贺晟安紧绷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彻底松弛下来,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出电-梯。
“回家,我们回家。”他低头,狠狠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给你做饭,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回到公寓,贺晟安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头扎进了厨房。
那个在酒店里,眼神阴狠得像要吃人的男人,此刻正系着一条滑稽的粉色小熊围裙,笨拙地在厨房里翻箱倒柜。
温颂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他显然不常做饭,切姜片时差点切到手,倒油时又被溅起的油花烫得直抽气。
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专注得像是在执行什么S级的绝密任务。
空气里,很快弥漫开糖和醋混合的酸甜香气。
那人间烟火的气息,轻易地就驱散了酒店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和绝望的阴霾。
饭菜很简单,一盘糖醋排骨,一盘清炒时蔬,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米饭。
贺晟安把排骨夹到她碗里,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吃。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温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什么也没说,小口小口地吃着。
排骨的火候有点过了,但味道却出奇的好。
一顿饭,在沉默又温馨的气氛中结束。
贺晟安收拾完碗筷,从背后抱住正站在窗边看夜景的温颂。
“温颂。”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和恳求。
“我们离开金陵城,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个美好的梦。
但温颂却听出了一丝仓惶。
他像是在逃离什么。
温颂心头一跳,转过身看着他。
“离开?”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去哪儿?”
贺晟安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那里面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天真的渴望。
“去一个很远的海岛,那里有白色的沙滩,蓝色的海水。”他笑起来,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大男孩,“我买下来,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没有贺家,没有林晚意,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我每天给你做饭,陪你看日出日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