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VIP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温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是有人拿锯子在锯她的骨头。
她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水……”
嗓子干得像冒烟,发出的声音粗粝难听。
一直守在床边的蔷薇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你终于醒了!慢点喝,慢点。”
温颂喝了几口水,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
记忆慢慢回笼。
游轮、赌局、爆炸、中枪……
还有那个抱着她,哭得像个傻子的男人。
温颂的目光在病房里扫视了一圈。
没有人。
只有蔷薇眼圈红红地看着她。
“贺晟安呢?”
温颂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
蔷薇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主理人他公司有点急事,去处理了。”
“急事?”
温颂看着她,眼神清明得可怕,“什么急事,能让他连我醒来都不在?”
“就是……海外的一个并购案,出了点纰漏,必须要他亲自去。”蔷薇硬着头皮编瞎话,“他走之前特意交代了,让你好好养伤,他很快就回来。”
“哦。”
温颂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哎哟我的祖宗,你别动!”蔷薇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按住她,“医生说了,你这伤口离心脏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裂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颂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蔷薇。”
她忽然叫了一声。
“啊?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你撒谎的时候,习惯摸左手的戒指。”温颂淡淡地看着蔷薇的左手,那里大拇指正无意识地摩 挲着食指上的素戒。
蔷薇的手猛地僵住了。
“贺晟安不是去处理公事。”温颂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马克西姆死了,深蓝回收了,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了,这个时候按照他的性格,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会守在我床边,等着邀功,等着让我夸他。”
“除非……”
温颂顿了顿,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除非他来不了。”
“或者,他不被允许来。”
蔷薇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在温颂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
聪明得让人心疼。
“蜂巢的规矩,我虽然不知道全部,但也听过一些。”温颂看着窗外 阴 沉的天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私自动用最高权限,暴露组织底牌,还差点炸了公海的游轮。”
“这种事,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要受惩罚的吧?”
蔷薇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只是拼命地摇头。
“他受了什么罚?”温颂转过头,看着蔷薇,眼神锐利如刀,“说实话。”
“三十鞭……雷霆鞭。”
蔷薇哽咽着说道,“还有……卸任主理人,组织不再庇佑。”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温颂放在被子上的手,死死地抓紧了床单,指节泛白,“那他现在如何?”
“应该已经受完惩罚了。”蔷薇低声回答。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加湿器喷薄白雾的细微声响。
温颂的手指松开床单,原本惨白的指关节慢慢恢复了血色。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是一潭化不开的墨。
“拔针。”
她看着手背上的输液管,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
蔷薇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拔针。”温颂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蔷薇,“我要去见他。”
“你疯了!”蔷薇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挡在床边,“你刚做完手术三天!医生说你绝对不能下床!而且……而且主理人也不希望你现在看到他那个样子!”
“他什么样子?”温颂反问,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还是奄奄一息?”
蔷薇噎住了,眼圈瞬间红透,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蔷薇。”
温颂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贺晟安在蜂巢说过,我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我也拥有和他同等的权限。”温颂撑着床沿,强忍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一点一点地坐直了身体,“这句话,现在还算数吗?”
蔷薇咬着唇,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气场却强大多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女人。
良久,她低下头,声音沙哑:“算数。”
“那就备车。”温颂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雪白的被单上,像极了那天他在赌桌上流的血,“带我去他现在住的地方。”
……
雨下得很大。
黑色的迈巴赫穿过繁华的金陵市区,驶向城南的一片老旧公馆区。
车子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小红楼前停下。
“这是主理人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一个人躲起来的地方。”蔷薇停好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温颂,“除了我和雷诺,没人知道这儿,他受刑之后,拒绝去医院,直接让人送到了这里。”
温颂推开车门。
冷雨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拒绝了蔷薇的搀扶,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也极慢。
大门没锁。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得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烈酒和烟草的味道,刺鼻得让人想吐。
温颂的心脏猛地缩紧。
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亮,看清了客厅沙发上的那个人。
贺晟安趴在沙发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
他似乎在发烧,呼吸粗 重而急促,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警觉地动了动,手本能地摸向枕头下——那里通常放着枪。
但在看清来人是温颂的那一刻,他紧绷的肌肉瞬间松懈下来,随即便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他挣扎着想要拿毯子把自己裹严实,却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重重地跌回沙发里。
“谁让你来的?”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含了一把沙砾,“蔷薇那个大嘴巴……咳咳……”
“别动。”
温颂走到沙发边,蹲下身。
她的视线落在他露在毯子外面的肩膀上。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血痕,一直延伸到毯子深处。
“出去。”贺晟安偏过头,不想让她看,“温颂,听话,出去。”
“我不。”
温颂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他滚烫的额头。
“你说过,你去给我买糖炒栗子了。”温颂看着他,眼泪终于在一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贺晟安,栗子呢?”
贺晟安的身子僵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原本准备好的那些狠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要帮她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栗子……卖完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双总是带着痞气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和破碎感。
“下次……下次一定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