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哔哔——!!!”
铁皮哨子的哨音十分凄厉,毫无预兆地撕开了营区沉静的夜幕。
就跟像一把冰锥,狠狠了扎进定燕子里一样。
每一个刚刚陷入深度睡眠的知青耳膜登时就被刺痛了。。
男宿舍里,高大宽在哨音响起的第一个瞬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早就睡醒了,一直就等着这边吹哨呢。
众所周知,哪怕是在后世的部队,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对你表现出了不正常的温暖,那肯定是有事情。
而对新兵搞紧急集合,更是我国的老传统了。
因此,刚听到哨声,他就瞳孔骤缩,心脏“咚”地重重一跳。
不得不说原主这具身体比之前自己那个成天抽烟喝酒998的身体强多了。
几乎都没经过大脑思考,他身体已经像弹簧一样从通铺上坐了起来!
“紧急集合!”
高大宽低吼一声,这话是喊给同屋还在懵懂中的人听的。
旁边那边白磊哈喇子把枕头都快浸湿了。
而几乎是同时,高大宽就听到隔壁女宿舍也传来了短促的惊叫和慌乱的窸窣声。
“啊!什么声音?!”
是杜白霜的声音。
“着火了吗?!”
刘悦听着挺着急的。
“是哨子!快起来!”
最后还是陆欣颖镇定起来,从炕上起身,赶紧拉开被子,套上棉袄。
而这功夫,男宿舍里也已然乱成一团。
乔德路本来正梦见在帝京的东来顺二楼上吃涮羊肉呢,刚下锅的一盘小羊肉,眼看都要粘上芝麻酱送到嘴里了。
然后,他整个就被哨声吓得一哆嗦,直接滚到了炕下。
这还不算完,他这一下来,脑袋正好“咚”一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就这一下,就疼得他“哎呦”惨叫了一声,整个人更是晕头转向。
顺带还把白磊的眼睛扒拉到地上了。
白磊惊慌地摸索着自己的眼镜,嘴里念叨着:
“我眼镜呢?我眼镜呢?”
他没眼镜就是个瞎子,这还是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到。
个头不高的乔明则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黑暗里乱转,仗着自己眼睛大试图找到自己的棉裤。
唯有高大宽,动作迅捷得与他平日憨厚的形象截然不同。
这功夫就根本用不去点灯了,反正也来不及。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他一把抓起睡前就放在手边的棉袄往身上一披,双手扶着炕沿一撑,往地上一落。
他睡觉之前专门把棉鞋放在了床头调整好了方向,这一下,他双脚准确地塞进并排放着的棉鞋里。
赶紧系扣子、绑鞋带。
反正他也不夜盲,在晚上抹黑也能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
“别愣着!穿衣服!外面集合!”
几下子把自己收拾,高大宽朝还在混乱中的其他人低喝。
现在自己是这个队长,就得管点事情了,不能高高挂起。
眼看着白磊还跟个瞎么杵子一样在那里瞎转悠,高大宽伸手摸这白磊的方向,一把将在地上摸索的他拽起来。
还顺手把地上一个冰凉的东西捞起来,转手塞进他手里,那正是他那副用胶布缠着的眼镜。
“戴上!快!”
他又转向还在铺边捂着头呻 吟的乔德路,伸手将他拉起来:
“乔同志!快!紧急集合,慢了要挨批!”
这个家没有我都要散啊!
一听高大宽的话,乔德路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坏了,紧急集合啊。
这个念头一起来,恐惧和慌乱瞬间压倒了一切,乔德路开始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这年头其实大家不怎么穿毛衣,棉袄里面一般都是个衬衫,衬衫外面穿个长袖然后直接套棉袄。
但是乔德路家里有钱,所以他里面穿的是一件毛衣。
还是时髦的套头毛衣。
这个套头可要了乔德路的盒钱了。
他左套不对,右套也不对,越套越着急,情急之下,却把毛衣前后穿反了。
一伸手去摸脖子口的扣,是咋的也摸不着了。
女宿舍那边情况因为人少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姑娘家的衣服相对于糙老爷们还是要多几件,穿起来也费事。
这里面订数刘悦的尖叫最大声。
而杜白霜是根本就没空喊了,小胖闺女胖乎乎的身体在狭窄的炕上上挣扎。
她两条腿蹬进一个棉裤腿里面,正跟个海象一样搁那蛄蛹,整个人显得格外笨拙。
陆欣颖因为穿着棉裤和绒衣,起身自然也最快。
她没有慌乱叫喊,而是迅速套上棉袄,扣子扣到领口,然后低声催促还在发愣的刘悦和动作迟缓的杜白霜:
“快!穿衣服!出去集合!”
她记得高大宽的话,心中虽然也怦怦直跳,但动作却有条不紊。
穿好鞋,她甚至顺手帮旁边的杜白霜理了一下翻卷的衣领。
“哔哔——!!”
这时,第二次哨音再次响起,更加急促,如同催命符。
“快快快!到门口空场集合!行李不用带!只穿衣服!”
李欣颖听见高大宽的声音在男宿舍里响起。
这功夫的高大宽已经都穿戴整齐把帽子都戴上了,正帮着把白磊的的那只鞋从一旁拽出来。
72年的部队口号是备战备荒为人民,因此紧急集合哨的间隔也是按照战备时候吹得。
要求在一分钟之内,所有的人就要赶紧出来集合。
但就是这前后不到六十秒,来了在这群毫无准备的新知青感觉里,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两间宿舍门几乎同时被撞开。
这群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知青们,一个个神色惊惶的钻了出来。
随后踉踉跄跄地冲进了营房前冰冷的空场。
当然,空场上已经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色冷峻的甘营长,手里握着那只铁皮哨子。
另一个自然是披着军大衣的胡指导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如电,扫视着这群狼狈不堪的新兵。
今晚的紧急集合哨是给这群新兵吹得,上面交代了,因此其他战友们都在睡觉。
高大宽是男知青里第一个跑出来的,衣服穿得自然周正,只是头发有些乱。
而陆欣颖紧随其后,是女知青里最先站定的。
小丫头因为跑的着急,虽然脸颊冻得发红,但眼神还算镇定。
甘营长看到他俩,顿时眉头一挑。
哎呀?
这今年上边是终于知道疼疼我了?
给我发了两个好苗子来?
然而他的喜悦还没结束,后边的生瓜单子们就滚出来了。
那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没法看。
白磊戴着歪斜的眼镜,棉袄扣错了一颗。
而乔德路最后一个跌跌撞撞跑出来,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穿反的毛衣。
乔明一只脚上的鞋带根本没系,拖着地往前走,另一只脚倒是挺好,系着鞋带,但是没穿袜子。
身后的刘悦头发散乱着也没扎腰带也没系好,而杜白霜的棉裤腰好像没提好还是怎么的,显得臃肿不堪的。
甘营长看着眼前这支“队伍”,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要是没有高大宽这两个珠玉在前,其实他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但是很可惜,前面有一百分的,这时候再看这群三十分二十分的,就看不下去了。
他没说话,只是背着手,从排头走到排尾,又从排尾走到排头。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知青们的心尖上。
高大宽和陆欣颖俩人是不怕,反正他们是全副武装出来的,武装带都扎好了,大衣也穿着。
但是身后的这帮人就不行了。
那寒冷的夜风一吹,众人刚跑出来的那点热乎气瞬间散尽。
一下子就被冻得瑟瑟发抖,耳边牙齿打颤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着跟炒爆米花一样。
但没人敢动,更没人敢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恐惧。
宛如媳妇查岗的你家。
终于,甘营长在队伍正前方停住脚步。
甘营长个儿倒是不算很高,但站在那里,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堵在众人心里。
“立正!”
“啪!”
大家赶紧站直了。
“看看你们的样子!”
甘营长一张嘴,就听得出来,这还是个老烟民了,一口的大破嗓子。
而且,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有穿透性,在寒夜里把众人砸的迷迷糊糊地。
“衣服穿反的,扣子系错的,鞋带拖地的,披头散发的!
你们还是军 人吗?
啊?
你们还是知识青年吗?
这就是你们接受再教育的态度吗!
这要是敌人在夜里摸上来,你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羊!”
他的目光扫过乔德路敞开的衣襟和拖地的鞋带,扫过刘悦散乱的头发。
最后落在站得笔直、穿戴相对整齐的高大宽和陆欣颖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
哎,还好,有两个看得过去的。
“我不管你们以前在家里是少爷还是小姐,是知识分子还是工人子弟!”
信了松快了一下甘营长便继续吼道:
“到了南岗大营,穿上这身军装之后,你们就是兵!
是兵,就要有兵的样子!
就要令行禁止,服从命令听指挥!
哨声就是命令!
集合就要迅速、安静、整齐!”
他顿了顿,让这些话在每个人心里沉淀。
“今晚,算是给你们提个醒。
真正的训练,从明天开始。”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营房。
“给你们两分钟,回去把衣服穿好,把个人整理利索,然后回到这里!
记住,是两分钟!超时一秒,全体加练!”
说着,他又环视了大伙一圈,随后一抬手。
“现在,全体都有,解散!”
“是!”
高大宽自然是第一个大声应答的。
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跟着应道:
“是……”
“你们晚上都没吃饭吗?大声点!我听不见!”
甘营长厉声喝道。
“是!!!”
听到大家伙都喊齐了,甘营长才一摆手。
“解散!”
众人赶紧如蒙大赦,慌忙转身,又想快跑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能狼狈地冲回各自宿舍。
这一次,可没人敢再磨蹭。
黑暗中响起一片更加慌乱的穿衣整理声。
乔德路手抖得厉害,系扣系了半天,发现扣子跟本没对准。
而白磊默默帮他拉正了毛衣,高大宽还专门过来给他拉了拉袖子。
这少爷来这干啥,这不是坑人吗。
女宿舍那边相对来说就好多了。
刘悦也不找头绳了,直接把头发绑成个紧实的马尾,杜白霜咬着牙把棉裤腰整了整,背好了背带,然后提好勒紧。
直到一分多钟后,所有人才再次在空场集合。
这回别说,虽然依旧有人脸色苍白,有人惊魂未定,但至少衣着整齐了。
队伍也站成了标准的一排。
甘营长再次审视起他们来。
别说,这伙新兵素质虽然不行,但是最起码能听懂话。
“稍息。”
点了点头,干净张命令道。
众人赶紧齐刷刷的做出稍息姿势。
“今晚,到此为止。”
甘营长拿起自己的贴哨子,给大家伙示意了一下。
“记住这个哨声,记住这个晚上!
从明天起,你们要学的第一课,就是随时随地,准备响应 召唤!
现在,原地解散,回去睡觉。
记住,保持警惕,哨声可能随时再响!”
“是!!!”
这一次,应答声整齐响亮了不少。
看着知青们一个个蔫头丧脑,脚步匆匆地再次返回宿舍,甘营长和胡指导员站在原地未动。
直到宿舍门关上,胡指导员才叹了口气,低声道:
“老甘,是不是太狠了点?
这帮新兵才来第一天,又是大半夜的……”
甘营长把已经冰凉的铁皮哨子揣进兜里,望着黑漆漆的宿舍窗户,哼了一声:
“不狠不行。
这群娃娃和夏天那批不一样。
夏天那批都是从苦地方过来的,能适应得了。
这批都是城镇来的,大部分没吃过苦,也没受过冻,更没经过事。
下边的新一连还好说,那新二连咱们自己人去了都说不好呆。
这要是不一开始就把规矩立住,把弦绷紧,以后真遇上事,跑都跑不掉。
咱们这儿,是营部还好说。
可那俩地方,离真正的前线和野外,可都不算远。”
他顿了顿,语气略微放缓:
“不过人群里面那个大个,还有那个挺好看的小闺女,反应还行。
尤其是大高个,有点人样,是个好兵的样子。”
胡指导员点点头:
“听老王说了,路上他就挺稳重,还有担当。
我看过他的档案,他叫高大宽,当初在来的路上,还在铁路因为抓敌特受过嘉奖。
是个好苗子。
那个姑娘叫陆欣颖,都是军 人家庭出身,确实不太一样。”
甘营长点了点头。
“苗子也得捶打到了,才能成人。”
甘营长转身往回走。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练练才知道。
明天开始让他们接受训练,走吧,老胡,你也赶紧眯会儿。”
而这时,一旁的胡指导员见状赶紧跟了上来。
把大衣扎了扎,他小声凑到甘营长身边,开口道:
“还有,老甘,那个一脑袋鸡毛的,那个小子叫乔德路,是咱们老营长说了让照顾一下……”
甘营长顿时脚步顿了一下。
随后他叹了口气。
虽然他很反对走后门,但是老营长当初可是给他扣过子弹的。
“行了,明天安排,让他上炊事班帮厨吧。”
“过几天,等咱们这边的广播喇叭到了,就安排他留营,当个广播员吧。”